
暮春的江陵,瓦官寺的钟声撞碎了千年的风。
寺旁一抔黄土下,埋着南朝梁元帝萧绎的妃子徐昭佩。
这个让“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”成了千古成语的女子,她的一生,从来不是简单的“风情”二字能概括,而是一曲被爱恨与尊严撕扯的悲歌。
徐昭佩本是名门贵女,前齐太尉徐孝嗣的孙女,梁朝将军徐绲的掌上明珠。
十五岁那年,她嫁与湘东王萧绎,成了少年夫妻。
当时萧绎还是梁武帝第七子,眼疾未愈只剩一目,却已是文坛闻名的才子。
徐昭佩带着世家千金的骄矜,以为嫁的是可以相守的良人,却不知这场婚姻,从一开始就埋了怨怼的根。
展开剩余74%萧绎的独眼,一直是他心底的刺。
而徐昭佩的骄傲,偏要去挑这根刺。
史书说她善妒、酗酒。
萧绎踏入宫闱时,她常大醉着将秽物吐在他的龙袍上。
更惊世的是她的那“半面妆”。
知晓萧绎将至,她只描半张脸的眉黛、敷半面的脂粉,冷冷道:“你只有一只眼,看我半张脸便够了。”
这是恃宠而骄吗?未必。
萧绎的凉薄,早已刻进日子里。
萧家兄弟阋墙,他将亲侄囚于牢中任其啃食臂肉饿死。
这般狠戾,让徐昭佩打心底里瞧不上。
待他平定侯景之乱登上帝位,本该立发妻为后,却只封她为妃,让后位空悬。
徐昭佩曾放下身段去巴结,用尽心思讨他欢喜,换来的却是他满眼的不屑。
骄傲的女子,被冷待磨成了带刺的蔷薇。
既然温情求不得,便索性破罐破摔。
她借上香之名与瑶光寺智通和尚私会,事后还故意对萧绎说起如何能让出家人动心。
她遣心腹引来萧绎身边的美少年暨季江,在芙蓉帐里谱写荒唐。
暨季江一句“徐妃虽老,犹尚多情”,让“徐娘半老”成了她的标签,却没人看见她眼底的绝望。
她不过是想用最极端的方式,逼萧绎看她一眼,哪怕是恨。
可萧绎的恨,来得迟也来得狠。
宠妃王氏病逝,他将罪责推到徐昭佩身上,逼她自尽。
连亲手杀她,他都觉得是辱没了自己。
徐昭佩望着冰冷的井水,笑了。
屈辱地活了半生,死倒干净。
她纵身跃入,涟漪散尽,只留满宫寂静。
萧绎却又在她死后做尽绝情事:将她的尸体送还徐家,名曰“休妻”,还写下《金楼子》,将她的“淫荡”昭告天下。
爱之深,责之切?
不过是既放不下,又要脸面的偏执。
这对怨偶,从少年夫妻走到死生不复见,终究是彼此的劫数。
千年后,人们只记得“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”的旖旎,却忘了江陵井边那个纵身一跃的女子,曾也是怀揣着少女心事的名门闺秀。
半面妆里的风华,终究被帝王的凉薄与自身的倔强,碾成了史书里的一声叹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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